朝颜

【港耀】归来 52(香港回归梗•纯历史向)


最后的那丝尾音,带着分明的寒凉轻颤着融化在空气里。冰冷的石壁遮天蔽日地将他们笼罩其中,将辽阔的天地隔绝在外,禁锢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。

亚瑟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了过去,他看见那铁链自椅子的背部垂在了地上,最终被固定在后方。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空旷而清晰地回绕在耳畔,伴随着深切而颤然的回音。亚瑟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,心跳声通过胸腔的骨骼传递到耳廓,像是自土地的深处的沉寂鸣响。

那一刻仿若流风万千拂过眼前,百年的时光伴随着朝暮变换的光影与云烟,聚拢开来又散去,那些支离破碎的光芒笼罩在亚瑟的身边。他就像是置身于一场浓郁而凄清的白雾,自遥远的河的对岸走过。所过之处皆是烈烈焰火,他看到记忆深处的硝烟与那天际尽头连绵不尽的军|舰与船只。

他在那里走过了这世界的每一寸角落,阳光拂过他的身躯,昼夜交错,日月同辉。那曾是他的时代,他的梦境,他的呼唤与渴望。那伴随着原始的野性与冲动迸发开来的力量与热度,和利刃之下渐渐冷却的枯骨,他们不断的交织着将他沦陷其中,如同一个巨大而血腥的漩涡。

他听见自己的心脏那那个漩涡中深深地坠落而下,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。风雨骤歇之时,他在那珠落玉盘的白茫中望见了紫禁城,他望见它们恢弘而华美地伫立着,缥缈得像是幻境。而后,血一般猩红而刺目的夕阳如同利剑一般直直穿插而下,那光芒炽烈而又痛楚。王耀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,他看不清他的神色,只能见到他愈加远去的、模糊的颜色。

然后渐渐的,如同晕染开来的水墨重新回归原点那般,散淡开去的容颜恢复了他的轮廓,近到几近触手可及。而当亚瑟的指尖微微一动,想要上前触摸之时,那面容却又渐次消散开去。这一次,亚瑟望得清清楚楚,那不是王耀,那是贺瑞斯,是他墨染般的瞳仁下烈红的颜色。

直到最终皮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,亚瑟这才抬起了眼睛。

 

贺瑞斯靠在座椅上,周身陷落在柔软的锦缎之中,身上的病服在地牢幽暗的光芒里泛着一丝冷冽的白光。他的双手与双足都一并被锁链套了起来,了无生气地垂落在枯瘦的身形之下。亚瑟原以为他是睡着了,却不想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忽然地睁开,冷光便如同利剑一般刺破空气直直而来,与之一并破碎的,还有方才那所有凌乱却缱绻的旧事与记忆。

祖母绿的眸子与黑曜石的眸子遥遥对视,彼此都不带有分毫温度。

亚瑟看着眼前的贺瑞斯,看着那与百年前全然没有变化、却仿佛已相隔千载的人,看着他依旧俊丽的面容如同冰封一般淡去了所有的光芒与颜色。贺瑞斯的面容苍白如雪,只是那凛然的眼神,依旧没有丝毫柔缓地、笔直地刺进了亚瑟的心脏。

他的东|方之珠。

亚瑟在心里一叹。

“不要这样称呼我。”开口的却是贺瑞斯,那声音也像是这整个人似的,冰冰冷冷,像是刃凝寒霜。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嘶哑,像是凛风流过撕裂开来的血肉。亚瑟在这短短的一句话后恍然苏醒,像是被推远去,又像是被刺痛,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已不知如何开口。

“可以啊,贺瑞斯。”良久后,亚瑟才感觉到自己略带僵硬的微笑,他知道自己的神色一定不好看,语气分明是调侃,却无法掩饰其中的沉重。仿佛直到现在为止,亚瑟才骤然感觉到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陌生,从来未曾走近。

“出手干预立|法|会的人是你吧?”亚瑟注视着眼前的人,轻声开口道。自上次罗莎控制立|法会强行通过改|革之后,香|港的秩序便算是彻底的摧毁殆尽了,余下的只剩了纷扰不息的动|乱和争执。明了如同贺瑞斯,定早就猜到了明日可能遭至的后果。而如今他被囚禁在这地底,几乎周身的气息都在不断地紊乱、衰弱下去。

亚瑟.柯克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坦诚而无愧,眼前贺瑞斯的情况即使是松了绑,也完全没有了丝毫的威胁。

“为什么不坚持下去?如果你执意坚持,罗莎最终也还是拿议|员没有办法的。”亚瑟继续冷冷地说道,他看到贺瑞斯的神色愈加颓然,整个人像是死去一般卧在宽大的椅背上,寂静得了无生息。

“为什么行动这样粗糙唐突?”亚瑟垂下了眼眸,低头从衣服的包中拿出了那个透明的袋子,里面装着那个已经粉身碎骨的窃听器:“你明知道这样冒进的行为是很容易暴露的。”

指尖轻轻拎起了那个薄袋,将它逼近在贺瑞斯的眼前。

 

“我不知道你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的修复和侦查技术。”贺瑞斯扬起湿冷的眼眸看了眼那个窃听器,冷汗从他的身上不断地渗出,渐渐将苍白的眼睑与睫羽打湿。

“不是技术修复。”亚瑟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,他闭上了眼睛,像是想要控制住什么一般停顿了片刻:“好歹我也是你的老师,很多招数都是我教给你的,记得吧?”

“呵。”贺瑞斯扯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,白光下他的面颊毫无血色,发丝被冷汗所沾湿,丝丝缕缕地垂落下来。他的眼眶像是透着血一般的红着,双目无神地落在地上,恍然得没有一丝焦距:“行,算我输了。”

 

亚瑟却是忽然地撤回了手,将那个小袋子狠狠地扔向地面。“啪。”的一声清脆声响,那袋子就被砸落在坚硬而冰冷的石板上,随后亚瑟的鞋便狠狠地碾压了上去。他像是整个人失去了控制一般,在地牢中来来回回急速地踱步回转着。亚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,不能说有多么痛,却意外地空旷,像是有什么从他的身体中不断地流逝了似的。

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流泪,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今的这番模样。自从他幼时随了亚瑟去往伦|敦之后,他一直是所有孩子里最坚强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,而后来他所取得的辉煌也的确是印证了亚瑟的判断与期望。

若说熟识,他自是从小对这孩子的性情了若指掌;若说陌生,却又像是隔了不可触及的距离那般遥远漫长。

亚瑟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晃动而愤怒,是他伤害了贺瑞斯没错,是他把他强行掳掠了过来、把他培养成英才以供应英|国的索取与荣光。即使是到了最后,他还是把他当做棋子毫不留情地利用。亚瑟对深流在自己体内的果决与残忍毫不质疑,正是这份近乎原始的凶性保有了他时至今日的地位。亚瑟清楚地洞悉着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,弱肉强食与生死存亡从来都容不下任何的犹疑与慈悲。

贺瑞斯当即地承认,这令亚瑟感到出乎意料。

亚瑟以为自己会暴怒,可是却没有,只是那颗胸腔中的心在空空地跳动着。他想说其实他并不责怪贺瑞斯,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竭尽全力地自保。然而仅仅只是片刻之后,他又为自己片刻的柔软而怒火中烧。

他将那碎成粉末的窃听器狠狠地砸向地面,却无法质问出声。既然从一开始,将贺瑞斯当做要挟和谈判的筹码,将他当做棋子一样利用榨取,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质问?谁都有自己维护权益的动机与意愿,这句话还是亚瑟亲口告诉给贺瑞斯的,如今却像是一记重重的闷拳打在了亚瑟的身上,让他几乎连声音都无法发出。

 

“所以你又是为什么惹上了王耀?”半晌后,亚瑟粗声地问道,激烈的情绪起伏使得他白皙的面容浮现出一阵酡红。而回答他的,依旧只是沉默。贺瑞斯倒在椅背上,竭力地呼吸着,单薄的身躯如同抽搐般地起伏着。冷汗打湿了苍白的的病服,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浸泡而出那样湿润淋漓。

这样的回复轻而易举地激怒了此时的亚瑟,他疾步上前,几乎是粗鲁地将贺瑞斯的面颊扬起,往后用力一撑。铁链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随即紧紧绷起,那蜷缩起来的躯体被强制地向后扬去,痛得贺瑞斯几乎是咬着牙透出了低吟。亚瑟的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腰际,随后抓住单薄的衣衫就猛地掀了起来。一阵浓重的血腥味,伴着酒精与消毒水的混合之气铺面而来,亚瑟看到他腰间缠绕的一圈圈的纱布。伤口在取出子弹之后,又数次地撕裂开去,以至于反复缝合。刚才亚瑟的动作不轻柔,鲜红的血已经缓缓地将外部的纱布濡湿。

“如果你知道‘杀鸡儆猴’这个成语,就知道王耀杀我是给你看的。”贺瑞斯被亚瑟紧紧地卡住动弹不得,被冷汗全然沾湿的脸因为剧痛而近乎变形,他只是死死地闭着眼喘着气回答着,语调还是那样伶牙俐齿。

亚瑟几乎是在看到他的伤口那一瞬间就后悔了,他是在瞬时间触电般的收回了手去,好像这样就可以弥补他刚才,或是曾经所犯下的所有错误。

“潜伏在立|法会的势力,除了你的之外,还有其他的。”亚瑟感觉到自己的面颊抽动了片刻,像是有些麻木似的:“我问你,那是不是王耀的人?”

“我怎么知道……”贺瑞斯气若游丝,嘴角却牵起了一丝嘲讽似得微笑:“不过从动机来看,也的确有这可能……”

“少绕圈子!”亚瑟厉声地打断了他,那颗柔缓下去的心脏又骤然地跳跃起来,而他的情绪就在极柔与极烈之间汹涌地动荡着:“贺瑞斯,你知道如果你胆敢跟王耀泄露我们的情报,我现在就可以置你于死地。现在,马上!”

“哦……”贺瑞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,气息却是越来越低微了下去:“我要是果真和他联手,就没有现在的杀身之祸了……”

“既然你刚刚说到成语,‘狡兔死,走狗烹’我倒也是听说过的。”亚瑟的声音冷冽了下去:“贺瑞斯,我和你大哥打交道的时间比你想象的更长,我清楚他狠起来的模样。”

“所以你现在也看到了。”贺瑞斯依旧是淡淡地微笑着,墨色的瞳仁看起来空旷而潮湿:“是谁还想着拿我当筹码去威胁王耀?做出这样幼稚判断的你,居然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……”

此话一出,就像是寒锋出鞘一样,瞬时间斩断了亚瑟的理智。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所有的筹谋、手段与失误,贺瑞斯都一直尽收眼底。愤怒、不甘与羞愧夹杂着无数难以描摹的情绪铺面而来,黑暗与冷寂间,亚瑟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,如同被烈火熊熊灼烧。

 

“我最后再问你一次,贺瑞斯。”亚瑟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雄狮,双眼几乎是泛着血红的光,他一字一句地、狠狠地咬着牙问道:“你和王耀究竟有没有勾结?你处心积虑地蒙骗我目的到底是什么?”那只钳住贺瑞斯瘦削肩膀的手,因极致的怒意而颤抖地收紧,对于此时极度脆弱的贺瑞斯而言,即使只是微风轻抚也足以使他痛不欲生。

贺瑞斯的身体猛烈地痉挛起来,铁链不断地战栗撞击着,发出清脆而可怖的声响。然而贺瑞斯却仍旧只是一语不发,良久之后才松开了紧紧咬住的双唇:“既然你这样发问,那我也就回答你。第一个问题……你惹火他了,懂吗?”

“那么你呢?”亚瑟减轻了半分的力道,继续逼问着。

“我?”贺瑞斯闻言后,双目竟是一阵恍惚。随后,就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那般咯咯地笑了起来:“我的目的很简单,我想你们都去死……”

那句话很轻,轻得几乎无法触碰在地,却将亚瑟的心瞬时拖入了死亡一般的冰凉与寂静里。他还紧紧钳在贺瑞斯肩上的手像是冻结了一般无法移动分毫,他看着愈加急促的气息化作白雾,从那几乎垂死的凶兽鼻翼间呼出。贺瑞斯即使寥落至此,容貌仍旧是明亮而俊美,只是那猩红的眸子不知在何时覆上了亚瑟从未见过的血红与杀意,甚至他根本无法描摹出其间的冷然与恨意。

“为了各自的利益……弃我于不顾的你们……都去死吧……”他听着那人,屏着最后的一分气息,这样狠戾而决然地说道:“亚瑟,我的谋划成功了,你活该如此……”贺瑞斯睁大了那双被胧血与冷汗所浸染的双眸,不带有一丝感情地说道:“我卖给王耀的信息,你永远……永远不要想知道……”

 

永远。

只此二字,凛若穿空。

评论(9)
热度(146)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朝颜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