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颜

139.

晚宴举办在会议刚刚结束的一个夜晚，按照惯例，阿尔弗雷德.F.琼斯作为东道主，将在宴会上款待他的宾客们。

该谈的都已谈到尾声，至于晚宴姑且能算作是正餐之后的甜点，作为各|国互相交流与攀谈的延伸。比之会议时的严肃，晚宴带来的感觉要轻松许多。华灯初上，夜色将整个华|盛顿拢入一片烂漫的紫色霞光之中，随着渺茫而清浅的流云消散在旷远的天际。

而后金色的光芒抚摸过庄园雪白的塑像与大理石的边角，直至那夺目的颜色在流金般极致的盛放中缓缓凋零。夜色覆灭而上，这个静谧的夜晚没有星星，唯有一轮皓月高悬空中，清辉遍洒而下，穿过过分绚丽的灯光，如同白霜一般绵延向远方，绵延在城市与河流，在苍茫无尽的远山和森林中。

 

王耀静静地穿过大堂，走向人群簇拥的晚宴中心。他穿着一身挺拔的西装，仍旧是系着那支明丽的红色领结，斑斓的灯光下那红色看起来并不艳丽，而是端庄而持重，如同那个踏着稳健步子走来的人。
王耀的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前方，甚至没有偏头望向任何一个方向。当他骤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，明显能感觉到整个晚宴的氛围忽然一变，就在刚才还在各自喝酒、交谈的各个国|家们，在看到他走进大厅的时候，几乎都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下来。

王耀感到无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，这让他感觉到冰冷与沉重，仿佛有什么力量暗自施加在他的身上，令他步步维艰。而他不需要抬头就能分辨出这些或有意、或无意的目光背后，各自隐藏着什么。

没有人上前和他说话，仿佛这个黑发男人的身上带着一分过于凌厉的光热，一些小|国家在王耀经过时停下了交谈，他们都无声地望着他。无数的目光交叠着落在王耀的身上，将他紧紧裹住，如有万般的力量使他向下坠落。而王耀只是紧紧地抿着唇，那双深黑的眸子沉寂而隐忍，如同大风过去后旷远的夜空与渺茫海洋。

也正是在此时，另一道身影也随着王耀走了进来。来人身形修长，眉目清俊，一双英挺的长眉斜飞入鬓，而那眉宇之下则是与王耀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眸。王嘉龙随着他的兄长走进大厅的时候，气氛仿佛被凝结了一般降至了冰点。他穿着与王耀一样款式的西装，只是领结换做了宝蓝色，那与王耀如出一辙的面容如同满月般皓白无暇。他们二人并肩缓缓走入，几乎连步调都是一致的。

一时间整个宴会如坠冰窖，除了大提琴的音律已然悠扬地辗转而过，穿插过骤然停止的空气里。

 

像是终于意识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似的，阿尔弗雷德后知后觉地挤了过来，伸手拿过一旁侍者端在托盘里的香槟，一手一个递在了王耀和王嘉龙的手里，脸上露出往日那般晴朗的微笑：“哈哈哈哈，不好意思王先生，招待不周，招待不周。”

王耀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阿尔的酒，抿了一口，挑眉望着他，一双狭长的美目微合着，睫羽遮盖在辗转的流光之上。

“没事，理解的，去忙吧琼斯先生。”王耀饮完酒后，才缓缓开口答道。

“王先生果然还是善解人意啊。”阿尔弗雷德又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，他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旁边嘉龙的肩膀：“哎呀不知道你来，下一次可得提前跟我说啊。”

“一定会的，多谢琼斯先生款待。”嘉龙的嘴角绽开一丝优雅的笑意，喉头不轻不重地碾磨着，吐露出低沉而动听的音节。他修长的指尖抵在高脚杯纤长的玻璃上，姿态端庄而雍容。

“这样的话，hero就先过去啦，以后再好好招待你们，多过来玩啊。”阿尔倒是细细打量了嘉龙很久，这才笑着对王耀说道。赔完了不是，随即就转身消失在了觥筹交错的人影中。今晚的晚宴他是绝对的主角，大大小小无数的国|家排着长队想要见他。对此王耀也只是淡然颔首以对，随即如若无人地走进了宴会的中心地带。

 

阿尔弗雷德刚刚的一通解围后，气氛显得回暖了不少。只是那些国|家们停止了彼此间的窃窃私语，随着王耀行走的方向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，而王耀的目光逼视着他们，灼灼燃烧如同烈焰，那双凌厉的黑色眸子射出的锋芒，像是要将人割伤一般。

王嘉龙默不作声地跟在兄长身后，他感觉到了就在一步之遥外的兄长身上发出的强烈气场，同时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周遭氛围的悸动。他感觉他们置身于无数目光的中央，像是一场艰险而布满荆棘的黑色海洋将他们吞噬。

这是嘉龙在回归之后第一次随着王耀出席国|际场合，在过去一年完结了同Soros的战|争后，他用了足够的时间休息以恢复力量。这是一件举世瞩目的事迹，而现在他们所有的国|家都亲眼见到了这个这样的结果——那个曾经被他们称作贺瑞斯的男人紧随在王耀的身后出现，他们并肩而立，仿佛浑然一体。

嘉龙之前在亚瑟手下的时候，在国|际上就颇有名气。作为亚瑟.柯克兰的得意门生，他的言谈举止和容貌气度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。而前一年刚刚发生的金|融危机事件，更是佐证了嘉龙作为亚|洲最强大经|济体的不俗实力。因为出身原因，嘉龙说得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，他所受的教育与思维使得他很容易游走于各色宴会之中，他擅长交际而富有魅力、如鱼得水、且向来如此。

而王耀在其中则显得不那么从容，同光彩四射的王嘉相龙比，他的周身覆盖着一层冷冽的色泽，如同带着薄霜的冷硬金属。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他没能被大多的国|家所容纳，他们悄悄地打量着王耀、在能避过他锋芒的角落里窃窃私语——他们害怕着他，却又慑于他的力量而无能为力，只能敬而远之。王耀就仿佛是一只孤独而坚韧的刀剑，从凛冬的风雪里破空而来，所到之处，一片寂静。

有很多人认出了嘉龙，想脱口招呼，却又慑于王耀而不敢上前。

一时间周遭俱是一片寂静，王耀目不斜视地走着，将刚刚剩余的半杯香槟随手放到了就近的桌子上。

 

这其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，那是一道清丽的身影，从层叠的人影中快速地走出，步履急促却不失优雅。

嘉龙一眼便看出了来人，事实上，在他刚刚走进这个大厅的时候就看见了她。新嘉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裙子，青黑的发丝蜿蜒地匍匐在她雪白的肩头，天鹅绒的围领与手套将这身礼服衬托得庄重而华贵，却并不夺目。她像是一块蓝田玉那般卧在袅袅炊烟理，没有争奇斗艳，却又将万般的华彩与明丽深掩于其中。嘉龙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在茫茫人海里，他就这样一眼认出了她。

新嘉得体地来到他们身前，先是对王耀颔首道了句：“王先生。”再是对嘉龙点了点头。

“新嘉，是你啊，好久不见。”王耀冰塑一般的面容上绽开了一丝笑意，如同和风化暖，一时冰雪消融。

“早就听闻王先生大喜，之前一直没空来道贺，今日特来赔罪了。”新嘉得体地微笑着，因为蓝色的衣装，她的妆容也化的很是素雅，流光中冰清玉骨、凌霜绽雪。她一边说着，一边轻轻招手，侍者非常明了地快速走了过来，托盘里端着酒。新嘉先是拿了酒双手献给王耀，再拿了给嘉龙。

“可不是来迟了？罚你多喝一杯。”嘉龙捏着杯盏，却是笑盈盈说道。

王耀的目光扫过眼前女孩的面容，就在嘉龙的话出口的那一刻，新嘉的眸子像是有了片刻的恍惚，坠落在其中的光点像是星辰那般起伏于漫卷的浪涛之中。

“这才是强词夺理了，这样大的喜事嘉龙才是最该喝的，我们谁有这样的福气？”然而瞬间之后，那流连的光点便重新汇聚成一束，新嘉的眸子清澈而明亮，像是能倒映出整个皓月的光：“王先生说是不是？”最后那一语问句，竟带着些女孩子娇嗔的语调。

“哈哈哈，说的是，该嘉龙多喝。”王耀朗声笑道，随即又拿了一杯酒向嘉龙推了过去，一旁的嘉龙则是递过了一个哀怨的眼神：“哥哥真是偏心。”

“这样大的喜事，王先生也不请我们吗？”新嘉环顾了一下四周，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
“不着急，明年我还有一件事，办成了再请你们过来到我家，我们好好喝一杯。”王耀对新嘉笑眯眯地说。新嘉心中一动，想来必是王濠镜的事了，于是浅笑着答道：“好，一定来。”语毕之后，眼见时间已差不多，便欠身离开了。

 

直到新嘉离开之后许久，先后有寥寥几个国|家上前与王耀打招呼，但与前者相比，却像是萤火之光对上辉煌明月。王耀没有在大厅里停留太久，只是略微转了转，便与嘉龙抽身到了远离人海的走廊之上。

厚重的门扉将喧闹的觥筹交错之声掩盖在身后，此时夜色已深，凉意袭人。从饱涨的喧嚣和光亮中骤然抽身，眼前一片的纯净与寂静令他们彼此二人都感到无比惬意。皓月当空，自穹顶洒下银色的光芒，如同薄纱似的披散在他们身上。王耀看着嘉龙仰首望着夜空，脸颊与下颌是瘦削而英挺的侧线，修长的脖颈拉出一丝柔美的弧度。

王耀闭着眼，轻声叹道：“你刚刚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了吗？亚瑟.柯克兰、本田菊……一个个恨不得眼神杀死我似的。”

嘉龙却笑了，他收回了目光看向王耀，银色的光芒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如同盛满了一池的星辰，随着他湿润而柔软的目光盈盈地动着：“他们只是嫉妒哥哥强大了而已。”

“也许吧。”王耀的语气轻轻地，他斜靠在雕花的围栏上，夜风挟裹着丝丝凉意轻拂起他的发丝，那双眼眸却是宁静而无畏。这是他第一次带嘉龙公开出席国|际场合，想来所有人都看得清楚，而嘉龙聪颖过人，自然也更真切地体会到了目前的境况。只是这里不便深入交谈，二人便心照不宣地止住了话题。

“那个叫新嘉的女孩儿，她很聪明，也很识时务、知进退。”王耀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玩味，他一边笑着一边说：“我很喜欢这孩子，看起来……她好像很在意你。”

“……”嘉龙一时语塞，半晌后才答道：“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，这些年来互相帮得也不少。”

“嗯。”王耀点点头：“你能结交这样的朋友我也很高兴，要是湾湾能有她的一半聪颖能干就好了。”说出那人名字的时候，王耀的神情静淡无比，清风微拂而过，将他眸中的微光吹拂得熠熠生辉。嘉龙没有说话了，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兄长。王耀的语气宁谧而安然，就像是真的在和他话家常一样。此刻银光遍洒在王耀的身侧，他看起来满盈着光晕，这样的从容、温柔而强大。

“好了，不说这些了。”像是感知到了嘉龙的内心一般，王耀伸出手去，将嘉龙微凉的手拢进了掌心：“今晚没吃好吧，想不想……”

“来一场真正的家庭聚会？”